最后一次见到小飞是在一年前,他说他带了一批小姐到珠海去坐台,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发财。我笑着拒绝了,我老了,玩不动了。
最后一次听到小飞的消息是昨天,一个朋友说他被抓起来了,要坐八年苦窑,罪名是收容卖淫以及聚众斗殴。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我有些茫然,我还依稀记得好几年前,小飞二十岁生日时候的情景。那天吃饭的时候,他右手举着酒杯左手夹着香烟,“我李飞要是三年后还混不上个老大的话,我就永远都不见弟兄们一面!”
那时候的我们,胸中满是热血,那时候的我们,脑子里全是江湖。那时候我们想凭着豪气义气与一双空拳赤手打下一片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那时候的我们,仅仅是刚刚开始。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的。在荏苒中不知不觉溜走的是青春,小飞的话还响在半空中的时候,一年都已经过去了。在这一年里,我厌倦了。我厌倦了所谓江湖的生活,我厌倦了无谓的热情,我厌倦了打打杀杀,我厌倦了烟草与酒精,厌倦了半夜响起的电话,厌倦了提心吊胆着去砍人。也许我真的是不适合这江湖的生活,也许我天生就不是那块料。
我对小飞说我不玩了,我不想再混下去了,我说我累了。我看透了,看透了这个世界,在这个社会上,凭血气跟空手是打不下天下的。
他看了我一眼,什么?算了?你不玩了?
他先是楞了一下,接着说,不玩也好,只要大家还是兄弟。我看着他的眼睛,几分惋惜,几分不舍,几分失落……
小飞的话有些勉强,却是真心。大家还是兄弟,以后要常联络。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喝了很长时间,一直喝到小饭店的老板打着哈欠眯着眼睛过来跟我们说对不起的时候。那天夜里,天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
也许,脱离一种生活方式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我从道上抽身而退,而江湖也在刹那间从我眼前消失。再也没有三更半夜的花天酒地,再也没有一拨又一拨的小弟,再也没有随便跟你上床的女人。我孤单着开始孤单的生活,我那些义气兄弟们如空气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我的生活里从来都没有过他们一样,除了小飞。除了小飞依然会隔一阵子与我联系一下。
我曾经想过劝小飞退出,但我知道那是没有用的。他人生的最大理想与诉求就是成为一个大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老大。我听着坊间的各种传闻,各种关于小飞的传闻,这些传闻里却永远少不了打杀两个字。
孤独的时候我会点起一根烟,在烟雾中寻找一下曾经张狂的我,在烟雾中寻找一下依旧张狂的小飞,我看到我们两并肩摇晃在大街上,的确,做兄弟是一辈子的事。
最后一次跟小飞喝酒是什么时候我忘了,只记得那次依旧是在一个晚上。
那夜我们拎了一塑料袋的青岛啤酒坐在解放桥的马路边上,路灯昏暗,树影婆娑。没有风,空气凝重的让人窒息。天很热,马路上更是热气腾腾。
我们大口大口的喝着啤酒,相对着傻笑,一根一根的吸着烟。
小飞,你第一次砍人什么感觉?
第一次砍人?不是跟你一起砍的嘛,妈的,紧张的要死。我记得是我发的头刀吧,对吧。那天我差点没命你知道吧,我上去砍了他一刀,不知道是砍到肩膀还是膀子上了,反正是一刀,那狗日的回手就给我一刀……马的,幸亏有人踹了我一脚,真的,要不是那脚把我踹飞了我肯定中刀了,不是脸就是头,反正要挂。
他大口的喝着啤酒,大口的抽着烟,脸上开始发红。
对了,狼,你第一次砍人感觉怎么样?
我?我嘛,还好,觉得挺刺激的……
我也喝了两口啤酒,我的脸也开始发红,一半是酒精,一半是因为……其实那天,我们第一次砍人的那天我躲在小飞身后,我害怕,我怕的要死,我想哭,我真的不想去……
不知道从哪儿吹来一阵风,闷热开始在我身边阵阵悸动,衬衣的下摆被那闷热轻轻的掀起旋即又轻轻落下。天空中泛着暗紫色的光芒,隐约中能看到一些星星,在天与地的黑暗交接处,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
一个骑自行车的小胡子中年人从我们身边驶过,他扭过头看了我们一眼,接着又磨磨蹭蹭的骑了过去。我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小飞已经冲向了那个小胡子。小胡子被他一把从车上扯下来,老旧的自行车哐啷一下倒在地上。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小飞的拳头已经落到了那个小胡子脸上。一拳两拳,小胡子和他的自行车一样倒在了地上,我也跟了上去……
那夜,我们揍了一个跟我们没有任何瓜葛的中年人,我们用拳头打,用脚踢,一直打到他口中吐血才扬长而去……那夜,我吐了,吐的很多很多,连苦胆都吐了出来。小飞在我身边狂笑着,在笑声里中年人口中的吐出的血与我口中吐出的呕物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来……
后来,后来我就记不清了,只记得有女人围绕在我们身边,我们在一个房间里做爱,做到精疲力尽,女人们叫的很大声,从床上到地上,从黑夜到黎明……
再后来,再后来就没有了。我依旧回到了孤单的自己,小飞呢?他也依旧向着他的老大梦冲击着,知道今天。
昨天我知道了他进了苦窑,我唯有苦笑,至少我知道小飞依旧为着他的梦想努力着,蹲苦窑,也算是种努力吧。
做兄弟,是一辈子的事;做油混子,也是一辈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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