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lign=center>梦 笔 咸 宁
< > 我是第二次去咸宁,上次只待了两天,这次是从7月12日到7月30日,待了近二十天。根据上次的体验,遇到P友总会有些见闻和感慨是值得记录下来的。于是在出门前就带上了一支笔和一个空白的本子。
< > 然而好久没有了用笔写点什么、记点什么的习惯,近十年来又只是用电脑写些为斗米所役的字句,用笔记点什么或写点什么反而觉得有些生疏而笨拙了起来。回家后翻看在咸宁记下的文字,觉得是章不成、句不顺的,乱七八糟。好在当时发生的一些真实的事情和感受被记了下来,加之对那些天所发生的事情乃感到记忆犹新。一回到家中便凭着这些文字和记忆写了起来。
< > 虽说是记忆犹新,可我在写的过程中却觉得有些恍然如梦,写成的东西又都是些片断式的文章,我就把我的这一组文章叫做《梦笔咸宁》了。
< align=center>“铁疗”的“规矩”
< > 与我四月底第一次到“铁疗”的印象没有什么两样,进入大门向前走几十米,再向左走,就是皮肤科的病房了。
< > 我照例没从门走,而是轻车熟路地从窗子直接翻入病房的过道。窗子很容易翻,里外都有用大大的水泥砌块搭的台阶。据说这台阶还是皮肤科主任老杨亲自搭的。
< > 过道里总会坐着三、五个病友,天南海北地闲扯着打发时光。我的到来使大家的目光齐地看了过来,脸上都带着些善意的微笑。边朝办公室走边朝大家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 > 给我办理入院手续的是被大家公认的“铁疗”长得最漂亮的护士。她不但人长得漂亮,讲话的声音也好听。她用那种南方女孩子才有的细细的、柔柔的声音,一边询问我的年龄、身高、体重,既往的药物过敏史等问题,一边和我闲聊我们共同熟悉的病友的情况。办完手续,我刚要起身去房间,她却突然有些严肃地说:“等等,我还要把在这里住院的一些规定给你讲一下。”我侧过身来看着她,努力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表情来,以示对她的尊重。不知怎么,她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算了,不用说了,反正你都知道的。”
< > 住了些日子后我才知道,在“铁疗”没有太多必须遵守的规矩。要说“铁疗”的规矩,第一条就是你尽管“随意”些。但不能太出格,你总不能让那些对你好得要命的医生、护士们为难吧?
P 友 男 色
郑州来的老张是先我十几天来的,去年这个时候来住过一段时间,回家后有点复发,所以今年又来了。
这批在“铁疗”住院的病友中要数他长得帅。一米八六的个子,身材和四肢修长、结实,年过四十了也没有发福,看上去就像是现役的篮球或排球运动员。交往了几天后才知道,他就是干体育这一行的,早年毕业于体育学院,现在仍在一所大学教着体育。
治病也数他最认真了,大热的天里每天都坚持包药十二个小时,而且还包得严严实实、整整齐齐。汗顺着他的脸颊和胳膊不住地流淌下来,他总是用卫生纸随时揩干;每次包着药到走道上来坐的时候,都会带一张旧报纸,在共用的长椅上垫好后再坐下,生怕沾污后影响他人。
老张这人讲话从不带脏字。原本胡须不多的脸每天都要用电动剃须刀修得干干净净。
吃过中饭是老张拆包,泡温泉的时间。泡过温泉,他都会去医生办公室称一下体重。有一次我碰到他称完体重出来,他对我说:“夏天来这好呀,治P又减肥,我减了十斤。”他的这句普普通通的话使我至今想起来都感慨不已。我们为什么要治P?P给我们带来的最大痛苦又是什么呢?我想,治P和保持良好的体型以及注重个人行为举止修养有着同一个目的,那就是我们要更加尊严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
老张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几个病友去一家小饭店吃饭,饭店的老板娘是一个颇具几分姿色、看过去还真不讨人嫌的少妇。我注意到在招呼我们进店时,她就数对老张笑得最好看了。
一个仪表和行为都干干净净的男人,他的魅力决不是P可以挡得住的。
在39℃的高温天里泡50℃的温泉
据资料记载,咸宁温泉的温度为55℃。从取水口到了浴池也在50℃上下,这个温度的热水就是在冬天,淋在身上都会有些热过头的感觉。咸宁靠近被称作中国三大火炉之一的武汉,我在咸宁的这段时间里,气温好几次都达到了39℃。
在39℃的高温天里泡50℃的温泉,让你想想都会感到可怕,不过你要是真的去泡了,你就会感到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其中还别有一番滋味。真想带你也去体味一回。
当你从本来就热浪滚滚空气中进入浴室,你马上就会感到不适,更潮湿、更闷热,你心跳加速、呼吸起来都有些困难。你会马上脱光衣服,拿起花洒,用凉水冲洗身体,当你刚刚感到清凉下来的时候,你会马上想起你到咸宁是来泡温泉的,而不是来冲自来水澡的。便会把冷热混水龙头慢慢向温泉一边调去,当你的身体逐步适应了50℃温泉冲水的冲淋,你就可以躺到先前放好的满满一池子温泉水中了。这时你进一步适应了,你会不由自主地让身体尽可能下沉,让温泉水浸泡到你身体尽可能多的部分,以至于最后只是眼睛、鼻子和嘴巴露出水面。这时,你浸在水中的两只耳朵会听到自已呼吸的声音和心脏跳动的声音,你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放松了,每一个毛孔也张大了,你的身体会随着你的呼吸而上下沉浮,这时你的内心会平静极了。
在39℃的高温天里泡50℃的温泉,你会体验到一种身、心彻底放松的感觉。这不是一种经常可以体会到的感觉。
初 见 倦 客
天涯倦客是我从另外一个不太景气的、关于银屑病的网站上得来的朋友,他大我一个月。在那个网站上我发了一个帖子,内容是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这家伙居然在后面跟帖,要大家警惕我,说我是个网络骗子。有着近二十五年P龄的我当然不服,于是回了一个帖,描述了P之种种的痛苦;还不见回音,又照着他留下的电话打将过去,真名实姓地通报一番后,倒也谈得投缘,就这样一来二往成了朋友。
早知道他还在195住着,到咸宁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打电话。“到了啊,快过来吧!”电话那头传来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虽是朋友了,却从未谋面。凭着以前在电话中听过的声音和聊过的内容,我想象中的倦客的样子应该是个书生气十足的样子,早年毕业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他至少鼻子上会架着一副眼镜什么的。然而当我推开他房间的门时看到三个人在打“斗地主”,正对着门坐的一位跟我打了一声招呼:“橄榄来了,随便坐吧!”这同时他冲我“嘿嘿”笑了一笑,笑得憨憨的,但给人的感觉是绝对的真诚。不要问这个人就是倦客了。他向我介绍了他的两位牌友,原来这两位牌友也是在网上早就熟知的病友,相互点点头、笑笑算是打过了招呼,他们继续打他们的牌。他们一边打牌,一边和我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
趁着他们打牌,我打量起倦客的模样来。倦客的样子与我原有的想象相差太大了,无论从那个方向上看他都没有书生的模样,整个就是一个北方大老爷们的样子。对了,倦客的一对耳朵和国内一个最火的男影星的耳朵几乎长得一模一样,那个男影星演过《红高粱》等影片,而在我看来倦客的耳朵比那位男影星的耳朵更显张扬。
“抽烟,”见我半天不吱声,倦客递给我一支烟,“开水和茶叶在那里,要喝自已沏吧。”他指了指饮水机的方向说。接下来,他们几个继续打着他们的牌,我继续看着他们玩,就这样一直到晚饭时间。其间我想,都说网络是一个虚拟世界,而在我们银屑病人的这个网络世界却一点都不虚。只要在网上熟悉了,就算是第一次见面,也无须寒暄、无须客套,就像是碰到了昨天还在一起玩的朋友。
第一次与倦客会面给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冲我极为真诚地、有些憨憨的“嘿嘿”一笑,还那对个性极张扬的、电影明星式的耳朵。
在我逗留咸宁的日子里是常常要和倦客见上一见的。我看到了他床头整齐有序地码放着涉猎广泛的书籍;我听到了他讲他得病之前的种种得意及他为什么要取名“天涯倦客”的缘由;我看到了他在饭局上那副温文尔雅的做派;我听他讲对唐诗、宋词、楹联等种种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精髓的心得;我看到他代表咸宁住院病友起草给北京电视台公开信时的那种认真严肃的工作状态。对了,还有一次我向他求证,问他是不是讲过“不喜欢北京人”这样的话的时候,我看到了他梗着脖子说“我还就是真他妈不喜欢北京人”的样子。要知道他可是在北京出生、北京长大的。倦客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会有半点的虚假和造作,也容不得半点的虚假和造作。
在北京俚语中,大凡能表现出独特个性、活出自已的风格的人们都被称为“爷”,比如早些年就有“板爷”、“倒爷”什么的。倦客在P们中绝对是活得有个性的一个。危及生命的红皮症曾经三次袭击过他,就这也不能改变他什么。
我心目中的男子汉就是这样的,侠义豪情中透出丝丝儒雅的书卷气或是儒雅的书卷气中透出些侠义豪情。倦客就是这样的人。
若有机会再见“倦客”我定会抱拳拱手道:“倦爷好!”
盼盼与我,还有知了
在我第一天到“铁疗”翻窗进入病房、匆匆走过不足十步的过道的一小会功夫里,我感觉到在我腰际以下的高度上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扭头望去,原来是一个小女孩正在注视着我这个新来的。她太小了,以至于夹在几个大人中,让我忽视了她的存在。但她却用她那一水儿齐的流海下的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让我感觉和看到了她。就是从扭头望去的那一刹开始,在以后的半个月中,她每天都要吸引我的目光。
她叫盼盼,是培她妈妈来住院的。她是我所见到过的最小的“培护”,才一岁多一点点,她已经会讲话了,用那种有些含混不清的、奶声奶气的婴儿语,喊着这个,叫着那个。每次她用这种声音叫我一声“伯伯”时,我心里就会有一种酥酥的感觉。
住院的生活对大人来说都是单调而乏味的,更何况是对这样一个小孩子。在“铁疗”,她唯一的玩伴是那只脏兮兮的猫,每次她从病房出来都会“猫咪”、“猫咪”地唤几声,要是没见到那只猫,小盼盼的眼中会流露出一种失望的目光,这是一种我从来只是从大人们的目光中才看到过的目光。“铁疗”的院子里有一个让人一下子就联想到鲁迅先生笔下的“百草园”的池塘,周围栽满了各种花木,由于很少修剪,杂草丛生。平时很少有人去,到也算是个安静的去处。这天我一个人去池塘边散步,走着走着发现一棵不高的树上停了好些“知了”,就想起要给盼盼逮一只玩玩。树不高,轻轻爬上去,伸手便抓了一只。这是我儿时惯玩的把戏,抓了“知了”用线拴住一只腿,让它飞着玩,或是用手轻轻捏它的腹部让它叫着玩。
把“知了”握在手心里往回走,“知了”的六只腿不住的爬动,弄得手心痒痒的。也不知是乍的,猛然间就想到了前些年吃过的中药里有一味叫做“蝉蜕”的药来了,也就是“知了”脱的皮。想着“知了”也脱皮,也是要经过一番苦苦挣扎才脱下皮来,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起来。我慢慢松开手,“知了”从我的手中飞走了,它如何飞走,飞向哪里我也懒得去看了。只是心中念叨了一句“盼盼,伯伯另外找别的东西给你玩吧。”
以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找到可以给盼盼玩的玩意儿。在与她同住“铁疗”的半个月中,我是从未听她哭过、闹过的。
我仿佛又回到了“铁疗”,我又听见奶声奶气的、有点含混不清的一声:“伯伯”,声音仍旧是从我腰际以下的方向传来,我答应一声、俯下身去,又看到了一水儿齐的流海下的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心中仍旧是那种酥酥的、酥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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