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除了隔两天去超市买次菜,基本上足不出户。古时的大家闺秀都这么过吧。[em09]
邻居张大妈昨晚敲门,说看你家亮着灯,以为你爸妈从上海回来了呢,还纳闷怎么不去我那玩了,原来你在家啊,你这是。。。。
她老人家看到我的小黑帽,后面的话没说完就缩回去了。我笑了笑,含糊的应着。前面诊所的小孙无意中窥见过我的光头形象,小孙那是个小喇叭转播站,相信很快便四邻皆知。我还说什么呀我。[em04]
这几天收到不少病友的信息,田武的最令我意外。他本来是给我打电话的,可惜我没听见未接听,于是改发短信问候。
问他情况如何,他说可能是因为在学校不方便包药,头上起了几个点。然后,很轻松的说,等到寒假就能包药了,相信会好的。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也许他已坚强或麻木到并不需要空洞的安慰,加上前几次,如果没记错,他已经是第四次复发。
第一次见田武,是住院时的一个下午,我正在病房里敲写日记。他走进来,熟络的样子,问我能不能上网。我看了他一眼,那时他还没包药,猜想是不是哪家的陪护。后来随意聊起来,他跟我说是个病人,大夫不收,是求了又求才住进来的。问他为什么,根据常理,没有哪家医院会放过到嘴的肥羊。他吞吞吐吐的说,大概是嫌我没家人陪护吧。当时,没陪护的病友也有,心里虽然疑惑,可看他不方便说的样子,我没再继续追问。
那段时间,包的药膏药性发作,全身奇痒无比,搞得我如同万蚁噬身,万箭穿心,痛不欲生。加上又是三伏天,包了厚厚几层塑料皮,酷热难当,横躺在床上,就象搁浅的鱼,直剩翻白眼的力气,呼吸极具困难。而且,连续一个多月的失眠,整个人眼看抓狂,定时炸弹样,随时爆发。于是,我哪也不去,光躲屋里跟自己较劲,跟我妈较劲。
我妈心疼的要死,守着我时假装坚强,动不动就拿她的同事啊发小啊抵抗病魔的事迹来给我励志。私下里,当着陆陆和其他病人的陪护们,却时不时哭成个泪人,我们家姑娘从小哪受过这罪啊,怎么让我们给摊上这病呢。我知道后,狠狠责怪她了几次,就你家姑娘娇贵啊,人家的姑娘也没受过这罪,谁也不该摊这事,说得什么话呀,让人听了笑话。我妈当时已经修炼到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予计较的境界了。我脾气不好乱发作的时候,她哪怕再生气再委屈,擦干泪照样好吃好喝的伺候我宽慰我。想想,我真是个没良心不懂事的孩子。冀美人说我妈是那种宽厚善良的人,一点没错。住院时,我妈总是可怜这个可怜那个,把煤气炉借出去,从家里带了好吃的也要左右分分,看到家远没有布子擦塑料皮的,也不忘从家里找了旧衣服来支援人家。最离谱的是,把蒸锅都借了出去,害得我老煮面条吃,因为没家什热馒头。直到跟陆陆搭伙后,才过上有热馒头吃的好日子,这是后来的事了。
有其母必有其女,用某人的话说,我也是喜欢施舍,来赚取别人称赞的伪善者。我跟陆陆那时总把成箱的水果,鸡呀,蔬菜以过期不吃要坏掉的理由,送给揭不开锅,没钱吃菜的病友。又特别担心伤害到他们的自尊心,所以很是小心,每次都搞成求病友给解决麻烦的样子。
后来,我慢慢适应了,白天不再躺床上装活死人,有时,也去空调屋,跟病友们聊聊天,扯扯淡。每次去,田武他们几乎都在,慢慢熟了起来。
当时住院环境恶劣,住在平房,常停电,要自己买菜做饭,自己换煤气炉,连水,也需要到前院去提。而我们是五天一扎针放血,每次大约百来针,全身又包着药,那些活要自己完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据我所知,田武是仅有的从头到尾没有陪护者。生活上的困难还在其次,没有亲人在身边,精神上的痛苦是无论如何也熬不住的,这是每个住院病友的切身感受。可,田武坚持住了,而且总是笑嘻嘻地,从没见他愁眉苦脸过。
忘了谁跟我说的了,他说,田武这个孩子将来能成大器。说这话时,我们还不知道,田武已经是三进宫了。而这个秘密,还是我出于自私追问出来的。
住院期间,除了闲扯,我们关心最多的问题是,这种疗法能维持多久不复发。为了找到答案,大家把身边,以前病患的好多例子拿来热烈讨论,抱着希冀,希望别人的幸运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尽管有据可查的幸运儿简直稀有。
我听大家传说田武已经是第三次住院治疗后非常震惊,也很恐惧。忍了几天后,终于忍不住了,闲聊时直接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田武犹豫着,岔了几次话题,我太想知道答案,坚持不懈的追问,甚至有些不耐烦。田武沉默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不知怎么办好的样子。我还是不依不饶,说不否认,当你承认了,你为什么不问问大夫到底什么原因造成这么短时间就复发。田武苦笑,终于说,问了,大夫说是全球变暖造成的。我当时听了只想骂娘,转而明白了,为什么田武第三次来住院时会不收他,同时为自己的不体谅而内疚和自责。
再后来,我再也没提关于这个话题的只言片语。田武所承受的,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
过了不久,他出院了。临走时,跟我来告别,还是笑吟吟的,满不在乎的模样。我叮嘱他,出院后,一定记得包药戴小帽。他说,姐,你知道那不现实,再说,我不想同学知道我有这病。那再复发后怎么办,我问他。只好再来了,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走时,我们互留了号码,我把另一个病友的电话也给了他。这个病友知道有个地方治疗这个病比较有效,关键是没有副作用,希望对他有所帮助。
田武的短信让我想起了住院时的很多人和事,而这些,是我刻意试着忘记,不愿意回忆的,太多痛楚,不能想,会疼的。
田武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人之一。跟他比,我感到惭愧。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2-12 22:37:24编辑过] |